【專題創作】不要一個人過大馬路

圖/范姜瑧

文/范姜瑧

小時候媽媽常叫他不要一個人過馬路因為大卡車到處經過，他看著車子覺得那麼多車子經過同個路口卻不會相撞實在太厲害了，有秩序的一直運行著，去往不同方向的他們又要去哪裡呢？

這個答案好像不難，因為長大後的他去了那些車子出發的起點工作，貨從他們物流公司送到消費者手上，沒有人看見他們的工作，大家通常只在乎收到貨時的開心感受，對他們來說理貨、加工或出貨是什麼一點也不重要。在這個每天吞吐數噸貨物的工廠裡，他像個機器人每出一件貨就按掉運輸帶上方的按鈕，像個不用思考的機器人，只要在燈亮時放進貨物按熄即可。那天他動了氣成為了真正有情緒的人，為了長期人手不足、臨時勞力不穩而需要長期加班的問題和經理槓上，經理又急又氣的說出你不過就只是小小的理貨員而已，根本無法站在公司經營的角度去想事情，他騎車要往上班的路上邊想，因為自己不是坐在辦公室裡發號施令的人就活該卑微嗎，但是當大家都在螢幕前等待雙十一狂歡時，如果沒有理貨員，貨可以到達客人手上嗎？打著免運的旗子，多少人為這個消費時代瘋狂，羊毛出在羊身上，降低一切中間成本換來的是他們廉價的辛苦勞動，下單的每個人都急，焦慮的查看貨到底送到哪去了。但人的基本生活真的需要那麼多團購和電商購物節嗎，買了就開心了就不空虛了嗎，算了，與其想那麼多還不如趕快拿起御飯糰再多啃幾口，不然一打鐘後又要開始一天的戰場了。

他和俗稱阿勞的移工一起工作，都是臨時工，免洗筷用完即可拋棄，他會做理貨純粹是為了在短時間以勞力累積較多錢，希望幾年後還完學貸可以存點錢，去台北租個房子逃離家裡找份喜歡的線上遊戲工作，真希望可以以玩遊戲維生阿，他從大學就這麼想了，但在這之前得在努力一點才行。

不知道離鄉討生活的阿勞們是否也是因為想逃離自己的家鄉而來台灣呢？

早上晨會課長說從現在起一個月都要加班，要雙十一了，進貨出貨都會爆量，他告訴自己不要再抱怨長期加班問題為而和主管起衝突，加班費有拿到就好，反正做這份工作只是為了錢。每個月領薪水時，他會走到家附近的便利商店提款機領錢順便給自己買碗泡麵犒賞一下，深夜看著卸貨大哥忙進忙出，他像個無事人看著杯麵冒出的煙，在這些最佳分配和展店備貨的選項裡，沒有人在意勞力的限制，上次週年慶完麗玲姐才為腕隧道症狀請假一個禮拜，好像這些忙碌沒有結束的一天。不過未來或許也不會有這些問題了，因為公司要建新的自動化倉儲了，上次老闆在會議簡報時很驕傲的說新的物流倉可以減少56%的勞力支出與成本，他想著明年領完年終後是不是就沒有工作了。與其想什麼時候要沒有工作了，在大型鐵皮屋理貨他想像自己在極端氣候中生活，夏天在烤箱、冬天窩冰庫，今天又在冰庫加班加到十點了，他睜著沉重的眼皮，拉緊羽絨衣戴上安全帽騎車回家，旁邊剛出倉庫的大卡車飛速的呼嘯而過，頭也不回的奔向每一個人的家。